【周叶】加练（上）
周泽楷到特种大队报道的第一天，烈日当空，几十号年轻的军人站在泥坑里等待教官的检阅。
能来到这里的，无一不是连队最优秀的战士，额头上渗出的汗流进眼睛里，把一双双明毅的眼睛刺得发红，却愣是没人伸手擦一下。
这一等，却足足等了两个小时，教官才打着哈欠神色懒散地往这边走来。
“大家都还没吃饭吧？”年轻的教官温和地笑了笑，自我介绍道，“我叫叶修，是你们的教官，接下来的训练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。”
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，同时又对这位好脾气的教官涌起了几分轻蔑。
叶修拍了拍手，说道：“好了，营地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午餐，先到先得，大家跑步过去吧。”他眯着眼指了个方向，“不太远，也就十几公里吧。”
队伍里每个人均是勃然色变，可良好的素质到底摁住了怒气和质疑，在叶修懒洋洋的发令后，便都憋着股劲冲了出去。
周泽楷不是第一次跑这个距离，然而上一次的记忆并不算好，近乎窒息的缺氧和喉咙里腥甜的血丝让他印象极其深刻。
然而军人的天性便是服从。
周泽楷跑在队伍中间，步伐均匀稳健，既不出众也不落后，却在跑出5公里后，被一直开车跟随的教官单拎了出来。
叶修问他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周泽楷调整步伐跑在行进的军用吉普旁，摇下来的车窗里透出几丝清凉，被烈日晒得发涨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，答：“周泽楷。”
叶修低低地笑了声，说：“我挺喜欢你的。”
很快周泽楷就知道了叶修这句话的用意。
只见叶修的手指在车窗上扣了三下，后座的副官便递出来一把狙击步枪，叶教官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，说：““帮我背把枪吧。”
陡然增加十多公斤的负重，对于这种距离的长跑而言，几乎是致命的。
周泽楷却一言不发地接过枪，调整了一下行囊的位置，便挎上枪继续前行。
叶修的车慢悠悠地跟了他一阵，见他步伐不乱，便失了兴趣似的一踩油门，连影都见不着了。
炎热的天气让坑坑洼洼的泥地都见了底，露出枯黄的地面来，被军靴踩过去，能扬起半米高的尘土。
周泽楷不能张嘴呼吸，可就是这样，嗓子仍是干得冒火。背囊里还有半壶子水，可他不敢停，要是在这时就掉了队，再往后的十多里路就更艰难了。
周泽楷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里面跑，即使背着枪，速度也丝毫不输周围人，等过了十公里这个分界，周泽楷已然是跑在队伍最前列的几人了。
然而这时他的身体几乎被酷暑蒸干了水份，两腿如同灌铅，只凭惯性机械性地抬起。他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，肩上那把枪似有千斤的重量，把他的肩膀压得肿胀不堪，磨搓出叫人无法忍受的刺痒来。
周泽楷眼前发晕，日头没有丝毫减弱，他很想就这样躺下去，结束这非人的折磨。
这时耳中却传来一声车鸣，周泽楷振了振精神，隐约还听到了清越的口哨，然后有人了他的名字。
周泽楷茫然地扭头，胸肺的缺氧让他费了些功夫才聚起双眼的焦距，看见车上那位的叶教官冲他招了招手。
周泽楷咬牙提了些劲跑到车旁，听见对方温和地说道：“还行吗？”
这种情况下集中精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。周泽楷的神智刚清明起来，身体的极度缺水和疲惫霎时间便铺天盖地的涌来，他用力吞咽了一下，然而喉咙还是干涩不已，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，算作回答。
叶修倒也不介意，笑了笑，问：“刚才忘了样东西，”他伸手寻了寻，摸出一盒弹夹，“这个也帮我带一下吧。”
周泽楷根本不想答应，事实上，过度疲惫的身体也再也分不出半点力气去增加哪怕半公斤的负重。
然而，只顿了两秒，周泽楷还是抬手从教官手里接过了那个分量不轻的小玩意，沉默地放进了战术背心的口袋里。
叶修坐在车里，因为阳光过于刺眼，寻了副墨镜戴着。
车速在他的授意控制得极好，刚刚好吊在那个年轻军人的身后。
不得不说，即使是放在最精锐的部队里，周泽楷的身材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，全身的肌肉线条匀称流畅，单从最基础的跑步都能看出那具身躯所蕴含的巨大能量。
叶修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，虽然沉默低调，却怎么也无法掩饰骨子里的强势与骄傲。
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，毕竟是比别人多了三十多斤的负重，即使身体素质再好，在这种天气和距离上，也肯定是撑不下去的。
叶修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再也撑不下去，跪倒在泥地里，再出手把他捡上来——这么好的苗子，总得给些特殊关照。
然而，即使在最后的五公里，那个背影虽然疲惫颤抖，可脊背却依然是挺直的，从车窗望出去，甚至能看见对方刀锋一样抿紧的嘴唇。
叶修有些意外，心里却不失望，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趣。
踏进营地的那一刻，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军人如同霎时抽走的支撑，轰然倒在地上。
周泽楷也不例外，只不过他的样子稍微好看些，只单膝跪在地上，大口地吸取着氧气。
他的脸颊上全是汗，停下来那一刻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，汗液淌进眼睛里也不觉痛，等一轮氧气重新注入细胞，他才拿回了些许身体的控制权。
但他立马就后悔了，过度疲惫的身体无一处不叫嚣着酸痛，嗓子的干渴几乎要了他的命，但是胃里的灼热和翻滚却叫他半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，也再也没有多一分的力气站起来。
他尚在平复，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双光亮的军靴。
“起来吧，”叶修连腰都没弯一下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，语气平淡又恶劣，说：“还没完呢，看见那边的靶子了吗？”
周泽楷抬起头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，只模糊地在几百米远处看见了一星点红。
“背着跑了这么远，不打一发不可惜吗？”叶修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，从他肩上把枪拿下来，动作并不温柔，扯到被汗浸透的伤口，几乎叫他痛得眼前发晕。
耳边传来子弹上膛的金属碰撞声，紧接着那杆枪塞进了他手里。
周泽楷撑着枪，艰难地站了起来，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去打量他的新教官。
苍白，清秀，若不是语气里那点漫不经心的杀机，周泽楷甚至有种可以捏碎面前这个男人的错觉。
他的右臂已经无法发力了，缓慢把枪举起来时，从小臂到指尖都在颤抖。
叶修又笑了笑，只不过这次笑容里多了些意料之中的嘲讽，补了句：“要是明知会脱靶，就别浪费子弹了。”
这句说完，周泽楷始终沉静的眼神这才终于有了些波动，骨子里那股不容置喙的强势与骄傲在一瞬间竖起了尖刺，黑黢黢的枪口甚至挑衅一般地从叶修胸前划过。
那一刻，叶修陡然有种血液倒流的兴奋感。
然而周泽楷也只出鞘了一刻，叶修还没完全从那股兴奋抽离出来，消声器便掩去了子弹出膛的声响。
几百米外，那处立靶与周泽楷完全脱力的身体一齐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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